[封面图片:摄影术发明初期的普利茅斯殖民地(“五月花”号的登陆地)。]

前言

(王炜)

在生命后期,哈特?克兰计划写一部关于西班牙16世纪侵略墨西哥的史诗《征服史》(TheConquistators),如果他没有放弃生命(32岁)而是继续生活,我非常好奇以他的方式,那将会是一首怎样的与《桥》(Bridge,)相区别的现代叙事长诗,我相信这首长诗会使他不仅是罗伯特?洛威尔眼中的“我们的雪莱”,而是“我们的弥尔顿”(见此前推送的罗伯特?洛威尔《诗选》中的诗《给哈特?克莱恩的话》)。

哈特?克兰、弗罗斯特(主要是中晚期作品)、马斯特斯(朴素忧郁、史诗性的叙事诗人,缺乏中译)和罗伯特?洛威尔(诗和文论都缺乏中译,我的一个诗人朋友连晗生正为此努力)是我最愿读的四个美国诗人。艾略特和奥登因为在英美之间互相移形换位,可以视为一种泛英语诗人,也最有帝国色彩。哈特?克兰追求的民族性在一种想象力的高亢概述中得到重新命名,他认为美国大陆的建设活动、兴奋和精神症状支持一种需要被专注对待的想象力——这一点与史蒂文斯相似——从而继承并革新了惠特曼。尽管修辞家华莱士?史蒂文斯推崇想象力,但我仍然把哈特?克兰视为想象力的代表。华莱士?史蒂文斯是一位自我保护于议会后花园的享乐主义者,他那变幻多姿的修辞艺术是社会娱乐的一种高级形式,并具有楷模地位。但由于本质上欠缺主动性,使华莱士?史蒂文斯不能抵达哈特?克兰所抵达的东西:一种使变化中的民族性在不安全的事实材料中濒临未知的能力,丧失个人既有的社会面孔,成为一个僭越的精神事件,并激活希望。

哈特?克兰试图改写浮士德,这是一种主动提亮和促成原型内容转型的能力,相比弗罗斯特接近小型悲剧的叙事诗更长驱无畏——相较而言,弗罗斯特的原型追求(倾向于古希腊诗剧)是一种低沉犹豫的噪音,是调频波段的寓言化。哈特?克兰追求“崇高”可以具体化为原创性的现代形式。他是民族性的诗的现代例证,从而使他不同于其他各自罗马化的英语诗人——仿佛协商好了角色分配一样,诸公纷纷成为贺拉斯(奥登)、维吉尔(艾略特)、卢奇安和半个维吉尔(弗罗斯特)、西塞罗(庞德,曾经的文学执政官,一个人的国家的演说家,但躲过了处决)、卡图卢斯(罗伯特?洛威尔)。哈特?克兰是一位最不同于“国家诗人”的大陆性诗人和现代民族诗人,是一位未来诗人而非历史主义的诗人。如果阅读和吸收诸位现代罗马诗人对于我们是必要的素养,那么哈特?克兰是我们的命运。

越是对于哈特?克兰这样的诗人,时代的实际秩序与时代具有的内在可能性之间的张力越更剧烈。他是一个半途折断的巨人,时代打倒了他。哈特?克兰是全部美国现代诗中毫无皮里阳秋、全面拒绝妥协和简单形成的诗人,也是现代英诗合众国中最独特和最不幸的诗人。

我在年写过一篇稚拙的小说《克兰的生涯》(现在再看可能更糟糕),关于一个名叫“克兰”的青年建筑师和空想家的故事,他的父亲是一个擅长写东北土匪故事的作家,母亲是日文翻译,均死于文革批斗,他随外婆在安徽农村长大,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入大学学习建筑,因为桀骜不驯和一篇题目叫《带来妨碍的建筑》的晦涩论文被批评,直至辍学。后来他从西藏偷渡出境,辗转到东南亚,承包一些小型工程度日;他在一处偏僻的浅海上修建了一座桥,两端均伸入海水,白色,一人宽,几近透明,延长数公里,由于其无用性和被遗忘,很快被当地人分拆变卖。人们知道他的消息,是因为在云南边境一个小旅馆中发现他的尸体,由于警察在新闻中公布的遗物里有一个满是手绘草图、日志和笔记的本子,他的故人从而认出死者是他。这篇小说的手稿后来被约稿者遗失(那时候还未用电脑写作),我也不打算重写。它的一些片段以后出现在另一篇更好的小说《国王与王后》里(作者是一位久未往来的故人画家和写作者渣巴),成为一种可疑的引文,在我看来这也是它合适的墓地。

几年前诗人王敖翻译了《桥》的绝大部分和两首长诗《航行》、《献给浮士德与海伦的婚姻》,并贡献在网络上以飨读者。在我看来诗人的译文轻扬明丽,但似乎缺少峥嵘雄健之感。前年一部二流电影《断塔》——关于诗人的电影总是二流或糟糕的,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回顾了哈特?克兰的生平。《断塔》(TheBrokenTower)是哈特?克兰一首未完成的长诗的标题,这也是他最后的诗作。

马尔科姆?考利在《流放者归来》中记述了哈特?克兰的生活场景。马尔科姆?考利写到,没有第二个像哈特?克兰那样使周围的人陷入困境的人,酗酒后的哈特?克兰狂躁暴力,“打碎一切、把家具扔出窗外”,当人们努力制服他,把他按在地上,他就在挣扎中呢喃:“我是……克里斯多弗?马洛……这是……不可剥夺的……不可剥夺”。马尔科姆?考利继续写到,在一次共同散步中,他建议哈特?克兰“是否可以改变写作方式”,不再写那种“狂喜的诗”,哈特?克兰平静地回应道:“你是说我不该喝那么多酒?”

酒确实不该喝得太多,但在我看来,上述情节说明马尔科姆?考利并不理解作为诗人的哈特?克兰。由于马尔科姆?考利的批评对哈特?克兰及其同时代人的才能缺乏真正理解,而是一种代替忏悔——因为他试图把创造者们拉回到一些犯了过错的日常生活对抗者的角色从而取悦公众,这使《流放者归来》事实上沦为了一本投机取巧的书。

长诗《桥》被视为哈特?克兰的“代表作”,但如果他继续生活并完成计划中的作品,他会逾越“代表作”的层面,因为“代表作”可以视为只适用于一个作品不多的诗人——尽管如此,我个人仍然反对“代表作”这一观念。

以下这组诗包括《桥》中的一章《长河》,两首长诗(王敖译本),以及我最喜欢的三首短诗(出自诗集《白色建筑》和《基韦斯特》)。

(诗人HartCrane,—)

(哈特?克兰时代的布鲁克林大桥。)

目录:

长河航行献给浮士德与海伦的婚姻致莎士比亚岛上采石场河的休眠附录1:关于哈特?克兰附录2:长诗《桥》的各章梗概附录3:哈特?克兰言论片段长河(选自长诗《桥》的第二章)中译:庄彦请把你别出心裁的大名贴在招牌上兄弟——全完了——往西走——年轻人。生产锡的德克萨斯——日本松脂——相当帅的工装裤广告还有地产广告!在新张贴的演出海报下、在保过险的角落里被撕裂——瞧贝特?威廉在干什么?黑人的演出,假如你们偷窃雏鸡且记排除我,这翅膀给谁,这是否不是伊利人,这是否离睿智的上帝不远——电报之夜降临于托马斯。一位爱迪福特——沿着历史轨道呼啸而过,一盏车前灯嚎叫着冲向前——你能想象——同时还有一列快车早就时光,像科学——全球贸易和圣灵。当今收音机在每一个家庭中嗥叫,我们拥有北极、华尔街和圣灵投胎,却没有石碑、电话机,甚至畅通的暖流把耳朵连接也没有布道的窗台侃侃而言,气喘嘘嘘——但愿你如意……呃?这就是当今的二十世纪——这是风鸣四方的有限公司——在呼啸中前进,抛下了三个人,依然饥饿地倒在轨道上双眼迟滞地凝视着它的后灯,任它慢慢地地凋谢、汇聚,匆忙地钻穿城市,渐渐地消灭。这是一头大熊,在达科塔被击昏电报和电话线绕着山岚盘亘而行。那敏捷的仪器,层出不穷,精益求精出奔那遥远的市镇把城市与城市连成纽带,把梦想驱向梦想。然而有些人仍在漫漫漶漶吸洒——屈指可数——诚然他们供认没有玫瑰园没有启示——小溪的岁月汇成了长河的瞬间在这呼啸的世界下,电线、川河就像守车的车厢,它们的沉思穿越俄亥俄、印第安纳——俄克拉荷马——奔向特拉华……或许还有密歇根。他们释义,时代在分裂,时代在融合好比火与雪在相互猜测相互对付;那陌生的小鸟的睿智像是基素出身于恩赐的无家可归的流风,低声哼唱:“我的老家在肯塔基——凯塞?约翰阳光明媚的某一天。”我听到一伙江洋大盗也曾如此歌唱。往后,大家都说——得刮目相视,“耶稣!啊,我怀念甜蜜的往昔!它飘渺地飞驰在欢乐的彩云间,怀念吧,——当时我姑母萨利?西姆逊展颜微笑”他却慢吞吞地说道——“那是很久以前,可能就是路易斯安那。”“伙计,虽然那地方不像布尼维尔”大家都说过,把最后一个刺果从他马甲上割下“——只想早捕鳟鱼。”尔后躺在罐头里凝视“——可是我依然追索这轨道。”迷住了心窍,逆来顺受。他赴汤蹈火,心情忧郁却强作笑颜展现出一个个干枯的络腮的卵圆石……在我父亲做完罐头之后,我常常习惯地看着——一个个蜷坐在秧鸟栖息在这流浪的嘲笑中古老的人们——没有家室妻儿,要么是狼狈逃遁的流浪工人,永远觅寻这沉重的围以樊篱的帝国荒野人人好似一个孩儿,像我一样蹲在那松散的栖木上回想童年就像一出没完没了的戏。约翰、杰克还有查利一步步跳过这漫漫漶漶的重负——从孟菲斯到达拉斯——骑在这荆条上空忙一场一无所获,这一个个矮胖的乡巴佬。然而他们会讨到一些东西,就像一把钥匙总有偶尔。然后谁讨到她,熟悉却叫不出大名从南到北越过座座山脉,从这海走到那海。——他们深知风餐宿露;年轻的小伙子瞪着双眸像津口,久已被摒弃的人操着跑到上的行话——到处打点走遍广袤他们偷偷地越过她,熟悉她,那就是她的胸脯早已染成银白的颜色,带褐色的瑕疵,蓝天烟雾缭绕——沉睡的溪谷,是南边的还是北边的,皆已抛在身后。——我奔波,黑夜依然妖言惑众。穿过那一团团灯光,穿过那残淡的火舌(啊,长夜,你把我带到她赤裸裸的身旁!)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图片上载着她的名字。列车呼啸着钻进长长的阴霾——我听到了哀号声响彻远方,我熟悉那是她的腹地大风扬起了长鬃毛,印第安人的婴儿正对它哀嚎尖声地诉说那红皮肤的王朝,早已丧失了知能——死沉沉的反响!可我在那儿才认识她的躯体时光像那委婉的虚蛇缠着她的肩头,黑暗空间,雏鹰的翅翼盘亘在她的鬘发上。在奥兹克下方,那铁山环绕的园丘地带风雨的老神沉默地躺在水潭里双目失明的水鱼泛起了沉没的水泉从那满腹牢骚的乌鸦嘴里卸下这谷粒。亦不知她父亲的神话如此这般小偷小摸,维系他们那漫无边际的食欲抚慰他们,是他们流下水涔涔的眼泪依靠这刚强,刚强——总是刚强来应付这譬理!他们现在瞌睡了,在大斧下在牛角火药筒下。卧车吃早点的人滑动着闪烁出钢花从隧道来到旷野——铁脚踏着露水——跨过山岭,车轮滚滚,车轮飞舞。你在加利赛尼亚等候半小时,或许过一夜,然后乘下趟车继续往前赶往南去,穿过南伊利诺,你就能到达俄亥俄正在兼并,田纳西随即诞生;假如这是仲夏,假如太阳已近黄昏微风也许能掀起长河的麝香。——仿佛波浪在喘息,你能认识迈佛波约内号,蒸汽船布尔号,密西西比詹伊号啊,窗口倾斜了,是否类车徐徐停下仿佛像某个古老的小丑捉住了这双手——茫然地朝下凝视了片刻这深邃的长河协同他们嗡嗡鸣响,他们却依然前进。是呀,又开始运转了,鼻子嗤嗤地喘息——看吧啊郡长——刹车手以及那当局——赶快穿上你的裤子,再嘎吱嘎吱嚼上一块烟谁较你莽莽撞撞地来给长流填肚。很少有人能摆脱命运的惩罚无论怎样他们只是怯生生地强作笑颜。我能相信他曾捉弄过穹天的大门——但1密德兰——是因为那冰冷的刹车杆而颠簸。征服、征服——天才的开拓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被染指的进贡国,加入了古老的潮流——他们一意孤行并没有赢得边疆只是默默地漂泊,就像当初从约旦河岸开始跋涉。他绝不会听到它像大海;纵然顽石也不因为严酷而缄默——只会慢慢不愿意再进贡——匍匐走向前仿佛死人双眼早已埋没。长河在无限延伸,在奔腾——在吞噬你的梦。何许人也,为何用着无声无息的魅力来抛弃?你就是你父亲的父亲,这川流溪河——泪汪汪的旋律,泛起那黑色的浪涛。这时代的重负深重,前程泥泞——黑夜灰茫茫,脉管中填满了淤泥的页岩根须早已被那冻僵的泥土纷纷折服:密西西比河陶醉了那遥远的溪谷。啊,挖空心思的激情,回光返照的阳光!弱肉强食的恩赐在玄武岩表层上,拖曳在与日俱增的强汉中呈现出光彩和山猫的花斑;忍耐吧!你只能去奔往指定的地方!满载的列车铺卧在狄?苏土的遗骨之上悸跳地穿过那三五冠聚合的城市几经周折,密西西比河倾诉了。(不久以后魁梧勇敢的人从盐湖崛起)自己自由地腾跃,翻滚地扭动着身躯。全都消失了,穹天只在头顶上露出惨淡的轮廓没有热情的拥抱,唯有这尖刻的大海;长河已从那无垠的床榻擎起身来踌躇满志——梦想,双眼露着火热的炯光被历史折磨,却只有一个心愿——奔腾!——它那广袤的路轨上展现着激情被阻塞,只能漫漫漶漶。见到这旧金山湾,默默地在下边和散那。(注)、

注释:“和散那”,为耶稣进入耶路撒冷时众百姓的欢呼语,有求助的意思,后引申为赞美。

航行

中译:王敖一、波浪清新的翻卷之上条纹光鲜的顽童,互相扬沙厮打。他们筹划了一场夺取甲壳的征战,他们的手指,捻着晒热的海草碎片快活地挖掘,抛散。为回应他们高音的惊叹太阳在浪涌中挥斥闪电,浪花在沙子上裹住雷声;如果他们能听到,我就会告诫:噢,鲜亮的小孩儿,跟你们的小狗一起欢闹,戏弄你们的贝壳和小棍儿,被时间和风吹日晒漂白;可是有一条线千万不要跨越,永远不要把把你们身体上敏捷的帆索,托付给这条线之外来自无比辽阔的胸怀的,对苔藓万般痴缠的爱抚。大海的最深处是残酷的。二、——然而,这属于永恒的巨大眨动,属于无边的大水,毫无束缚的顺风在古花绣中铺展,推进,在那里那女水神巨大的腹部,对月夭矫,笑着我们的爱情中,纸醉金迷的卷曲;占有这大海,她的浩歌震响在层层翻卷的,银光雪亮的判决书上,不论她风度娴雅,还是举止横暴,在她的法庭上,帝王权杖的恐怖撕碎所有一切,除了爱人之手的虔诚。前进,当圣萨尔瓦多传来的钟声在她猩猩木草原般的潮汐里,向群星番红花的辉光致意——小岛们的柔板,哦,我的浪子,完成她的血管拼写出的,黑暗的忏悔。留意她转动的肩膀,如何上紧时光,又如何加速,当她赤贫而富有的手掌批准弯弯的水泡和波浪的题字——加速,当它们是真切的——睡眠,死亡,欲望在一朵漂浮的花里紧紧绕住一刹那。把我们捆绑在时间之中,哦,明净的季节,还有敬畏哦,加勒比之火的,游吟的大帆船不要把我们留赠给尘世的海岸,直到海豹向天国发出的,开阔的,浪花飞溅的注视在我们坟墓的漩涡中得到回应。三、它的血脉交融,绵绵无尽——你温柔荡漾出的主题,被光线从平远的海上寻回,天空在那里俯下一只乳房,让每一簇浪花都来尊崇;当我蜿蜒进入,那缎带环绕的在浪浴中解体的,海水的小路,在那里,并没有你在另一侧奋力划船,大海,朝向这时光,举手拢起了圣骨盒。所以,那一道道黑色的奔涌之门推斥着无法接近,却为我打开——跨越漩涡的柱子,柔波的山墙在那里光线不停地与光线角力星与星亲吻在浪与浪的交叠中扑上你摇曳的身躯!死亡,若在此有所毁灭不会大肆屠戮,只是推动一个变化——在陡峭的海床上,从黎明到黎明飞腾着,那丝滑而灵动的脱胎换骨之歌爱人,请允许我的航行,进入你的双手……四、试想,你在时辰与日子里珍视的微笑是我眼里大海的光谱,而今我大肆许诺让漩涡叠着漩涡的翅膀,四散而去,但我也知道,它们的圆环连起的——从棕榈树到阴冷的信天翁白色的孤悬——并非正在流淌的更深的爱流,而是歌唱,只有这速朽的余生透过粘土造的身躯,向你不朽地涌来。芬芳的弥漫无可置辩,欢会在这时光中疯狂得合理,我们的怀抱会再次缠绕相拥,预示的眼睛嘴唇和缱绻,这一切曾经讲述进入圣坛之路,我们六月里的日子——可当我来讲述这一切,我必将迷失在致命的浪潮里,它们难道不会随着我们的脚步挡住并围起,明丽的花束和翎羽?那化身肉体的词语,在它的签名里海港侧肩投身于我们交融的血液如预知的那样蒸腾着,在你的胸中扩张着正午,为了收集我的岁月捕捉的所有闪亮的暗示,为了那些岛屿你眼睛里蓝色的自由和水平线神圣不可侵犯地指向它们——在这期待者体内,你仍要呼喊接受所有的爱中秘密的船桨和花瓣。五、丝丝入扣,午夜过后,晶亮的霜花里,不见人烟,凛然难犯,海天荡荡无波仿佛一起铸进残忍的白刃——海滨的港湾斑驳着天空的硬边。——仿佛太易碎,太明澈,不堪触碰!我们睡眠的缆绳已经挂起,如此轻捷地切磋摩擦,变成回想里星芒的丝缕一个冰冻的,无路可循的微笑……什么词语,能绞杀这聋掉的月光?因为我们已被压服。此刻没有呼喊,没有剑锋可以刹紧或偏转,这潮水的楔子,月光舒缓的暴政,被爱,被改变的月光……“在这世界上这是如此独一无二”,你说,知道我无法爱抚你的手,与你一起注视天空没有神灵的裂洞,在那里没有什么在旋转,只有死寂的沙子灿然一片。“——永远无法理解!”不,在你头发的大船队里,我从未梦到过什么像这海盗一样不挂旗帜。可是现在俯下你的头吧,你在此孤零零的,站得太高你的眼睛,沉入倾斜的水光里飘散的泡沫你的呼吸,被我不认识的鬼魂一起封住。俯下你的头吧,睡在你漫长的回乡路上。六、在那里,冰刺雪亮的地牢升起游泳者们失落的,晨光的眼睛,在那里,海洋的巨流激荡,变幻着更奇特的天空下绿色的疆界,如一只扇贝坚定地分泌着它搏动的串串单音的联盟,或像大水纷涌出的凹槽,不断地捧起太阳的内龙骨,跨过海角潮湿的岩石哦,汇集的海流奔向天空和凤凰胸膛的港口——我双眼对着船头,一片漆黑——你被抛弃的盲客人等待着,燃烧着,什么名字被收回,我无法认领:让你的波浪耸立幻视者破碎的花环比众王的死亡更加野蛮。造物那欢欣的,绽放花瓣的词语在非洲的热风之上,收获着天球极点的雷电,渐渐移走像摇摆的悬崖,或一袭帆影冲进四月最深处的日子——这词语,对着慵懒的刚起身的女神,她的双眼微笑着无可搜寻的安谧,与它们攀谈——这仍然炽烈的盟约,美丽岛——铺展并漂流的高台前面是道道彩虹缠起连绵的秀发——美丽岛,船桨白色的回声!现出形象的圣词,是它留住它的辉光里停靠的,静穆中的垂柳。

它是无法背叛的回答,

倾吐的清音,永远跟诀别无缘。

献给浮士德与海伦的婚姻

中译:王敖

“如此我们会做到,用塔木德的秘术

与异教的希腊语,建起海伦之家的楼宇,对抗以实玛利人,索加尔玛王,还有他蓝色的,可怖的地狱之火的锁子甲;阿巴登王的军队,希提姆的猛兽;在拉比大卫?吉姆奇,昂克罗斯,以及阿本?埃兹拉的诠释里,他们都代表罗马。”——《炼金术士》

一、

人的头脑,时常过分地显形为烘烤过的,贴着标签的面团被千万条既定的规则划分。熏黑的翅膀,跨越一天里层叠的区间,跨越备忘录,棒球分数与股票报价,闪现莫可名状的情怀。麻雀的翅膀拂过心神;被沥青击退的数字蜂拥在白昼的边缘,凸显着场外交易的路沿,在每个角落,为药剂师,理发匠,烟草商,护送纷纭多变的黎明,直到夜晚渐深的幽暗突然把它们带走,去那也许人迹未至,更加浑然未分的,清凉之地。那里有一个纵深的世界,拥有它的人们爱着纷争难解的事物,但并不因此扭曲……然而,假如在某夜,我忘记了车费和转乘票,却在遗忘之际置身来往的车流,悠然在迷途之中我将在街车上的另一排看到你的双眸,依然闪烁着如许的预示——纵情无度,此时却无可争议,浅笑在摇晃的车窗下。我猜想,总会有缘让我轻抚你的双手,当它们数着粉红与幽绿的广告点染的夜晚。现在,在它的动脉变黑之前,我要给你看这一腔换来的血液。隐现在我的梦里,没有人更熟悉爱那白色圣饼似的脸颊,没有人能这样轻声细语,如月光在屋檐上与雪花相遇。在你深深的羞红之际,有这一切返顾自身的转变,当狂迷穿肢绕腹,当彩虹散开,撞击喉咙与腰肋……注定是这样,世界的身体在创造的尘土里啜泣,为了在它上空翕张的裂洞,你乳房上的蓝花草。尘世会朦胧地滑向死亡;然而,若我举起手臂,它们会向你向你这曾经拒绝的海伦宛转,因为知道,困扰的双手与钢铁和泥土一样,会无休无止地,轮番将你紧握。就这样,你在最后的锁链里找到终局的烈焰,此处相逢,我们从此自由——越过它们充血而易碎的,百万只眼睛;白色,穿过一座座白色城市,前来认领那独自走向我们每一人的世界。请接纳,铆在你的境遇中的一只独眼,同行的路上弯曲的,信仰的轮轴在时刻泯灭的日子里,这些道路不停敲响——一个朴实无华的,炽热的赞美之球。二、堂皇的催眠药在此闪光;欢快跳转在脚间,如磁力吸着他们的颤音。这热辣的诙谐歌剧,极乐之旅!这屋顶间的弹来跳去——奥林匹亚的众神,要知道,黑鬼丘比特们穿梭于星群,让我们无暇呼吸。一千个轻巧的耸肩在旋律纠缠的发丝中,平衡我们。白影子滑过地板,仿佛纸牌从松开的手里散落;节奏的椭圆,转入放马慢跑直到公鸡在某处啼笑。请天真地,但又无畏地问候,短号在每个转折中带来的新的抚慰,新的惊异——带着无比的优雅与淡定,你会跟我一起滚下楼梯。或者,悲愁地掠过海岸,在那里,根据异常的和声的律法,所有亲眷,都泰然自若摇晃着新奇的扶椅。哦,我已经见识过金属制的天国,在那里鼓声精熟的灾变之上,布谷朝着雀鸟咕咕鸣叫。嗤笑在旋转的天篷下欢呼出死亡的呻吟,而我看到的是神怪奇谈的古旧版本。这音乐,让人重生信念。有罪的歌曲,它的源泉中的塞壬——让我们把她投入那白热的唱片,上面纹的微妙与焦灼,会降临到我们身上:她仍在在妙龄,微笑之际,无人对她皱眉,浸入此处营造起的风暴,去坐落花园的天上纤细的滑冰者之中。三、带着帽子,美的判官在这条街上它在幽暗中渐细,进入马达的黎明——我身边的你,为没有钢铁加身的,在低语中复活的,那些纷乱错综的被杀者们做一位精妙的大使——宗教的枪手!带着虔诚,你自己,会在转瞬间倒下,而不是象那阵风,在城中繁盛的十六座桥上安身:让我们解开我们恐惧与怜悯的喉咙。我们甚至在机械伞房花序的编队里驾驶最迅疾的毁灭——在山岗的微风里飞掠,把轰鸣的怨咒喷洒向牧场,俯瞰空荡破败的荒宅它们咧开的裂洞,就象牙齿衰残的老妇人昏花,短暂,徒劳地等待着:我们见过,永恒的枪手,我们的肉体记得曲张而起的树枝,腾挪灵活的蓝色高原,空气那纵越而上,弯转起伏的城池!我们见过,勒着马鞍的天空垂直劈落,火焰翻来覆去的嬉戏——没有波浪或岩石下的地窖,能顶住这一时半刻。我们并未乞求,但毕竟幸存下来,我们会挺住,并向劫后的一茬茬街道,再次致词,它们并未蜿蜒隐入记忆,或者,它们还不曾见过那举起的,带着预兆的手臂,它垂下海伦的弯弯蛾眉,浸满祝福与惊惶。鹅,烟草和古龙香水——三个天国预言挥着翅膀,包着金光,慷慨的心,一定会用铃声和念诵将它们再造发扬,来赎救我们这些从军的尘土,身后渐褪的影子。安喀塞斯之脐,来自大海的点滴——抚弄着闪光的潮水,伊拉斯谟的双手聚起毁掉的血液与蔓藤的电压;请你纵身向上,去寻找新的,泼洒的酒浆,哦,我们回忆起的,时间的盗贼兄弟。笑看他们的日子里贫乏的忏悔,因为他们不敢为了那金发,抑或那金发的影子,跟我们一起分享,那释然的呼吸,那备受磨损,耗费到无法修复的资材。请确信地赞美,这些年月,它们的手轻飘易逝,在责难中滴着血,伸出来并摔打,想象超越绝望而跨越的高度,远远抛开贱买的货品,无义的词,还有祷告。

致莎士比亚

中译:徐钺走进炽热的入口,经过冰结的柱子一只手在纸页上移动!谁会再一次将这可能由你掌控的危险铭刻——冲突着,决心已定却又为我们所有的时日呼喊徒劳,作为舵手,——也作为暴风雨!嘲笑贪欲嘲笑涂写仇恨的荆棘的那些薄片自撕裂的肉体中升起,伴着人类的悔恨和笑声,它们比我们的命运被擦得更亮你执掌眼泪,那些让每个派系都以哈姆雷特的嗓音高声起誓的眼泪,而魔鬼则群拥在天使于可怖的精神错乱中求乞毁灭的地方——失败,它们两者!你的爱丽儿依然持守他的歌声:普洛斯彼罗得到的那种安宁是已然废除了尘世枷锁的正义。

岛上采石场

中译:赵毅衡方被单——他们把大理石锯成平板,在那山脚道路转弯处的采石场上,笔直的路好像撬进石缝,那粗暴的尖矛般的大理石,和远处的手掌一起,插进日暮那高耸的大海,可能也插进人类世界。在某些时刻——黄昏就是这种时刻,似乎这岛在升起,漂浮在印第安温泉上。在古巴的黄昏,眼睛沿着笔直的路,走向雷电——这干燥的路银光闪闪,伸向采石场的阴影,——有时候,似乎眼睛烧得如此坚硬、兴奋,不走上那往右边颤抖,远远离开大山的山羊走的小道——不走向眼泪,不走向睡眠——而是走进永不哭泣的大理石。

河的休眠

中译:胡续冬柳树带来一种迟缓的声音,风跳着萨拉班德舞,扫过草坪。我从不记得沼泽地火热而固执的水位直到年岁把我带到海边。旗帜、杂草。还有关于一面陡峭凹壁的记忆:在那儿柏树分享着月亮的暴政;它们快要把我拖进了地狱。猛犸海龟们爬上硫磺梦而后塌下来,阳光的裂口把它们割成了碎片……我放弃了怎样一笔交易啊!漆黑的峡谷和山中所有奇异的巢穴:在那儿海狸学到了缝纫和牙齿。我曾进去过又迅速逃了出来的池塘——现在我记起来那是柳树歌唱着的边缘。最后,在那个记忆中所有东西都在看护。在我最终经过的城市——象流淌的滚烫油膏和冒烟的飞镖一样经过——之后季候风巧妙地绕过三角洲到达海湾的门口……在那儿,在堤坝以远我听见风一片一片剥下蓝宝石,就象这个夏天,柳树不能再保留更多稳定的声音。

附录1:关于哈特?克兰——

HartCrane,—,又译为哈特?克莱恩,生于俄亥俄州一个富裕的糖果制造商家庭,他的父母关系紧张,最终离异,此后他随外祖父居住在古巴以南的派因斯岛。

他在漂泊中度过了大部分少年时光,17岁发表第一首诗,在早年即显露出抑郁症倾向。他没有上过大学,但他按自己的理解和计划,有步骤地消化了伊丽莎白时代剧作家和诗人(莎士比亚、马洛、多恩)和十九世纪法国诗人(拉法格和兰波)的营养。

年,环境迫使他接受了父亲的一家商店给他的一份工作。他与父亲不合,所以这份工作也没干多久。由于生活境况不佳,精神焦虑和同性恋倾向,加之酗酒,他终于和家庭关系破裂,于年独自到纽约谋生,做过店员,写过广告文案,不过都干得不久。他在纽约结识了艾伦?塔特、卡?安?波特、E.E.卡明斯等人,玛丽安?摩尔甚至称他为“美国诗的弥赛亚”,但由于长期酗酒导致的狂躁症,他与同行们的友谊都不持久。银行家奥托?卡恩给他提供资助,以使他能专心从事写作。他因此写作不辍,年完成了第一首重要的长诗《献给浮士德与海伦的婚姻》,后来收入诗集《白色建筑》。年发表长诗《航行》(Voyage)。他的第一本诗集《白色建筑》(WhiteBuildings)于年出版。由于卡恩的资助,他到古巴附近的松树岛居住了几个星期,写出一系列诗作,这些诗后来成为《桥》(Bridge)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以后两个抑郁的年头中,他一个字都没写,接着又到旧金山和法国度过了一个无所作为的时期。年秋返回美国后,他集中心力完成了《桥》。年《桥》出版,但评论界褒贬不一,并以负面评价为主,这使他情绪沮丧。年他获得了古根海姆研究基金,前往墨西哥,准备写一部有关蒙提祖玛的史诗《征服史》,但同时他的精神面临巨大压力,酗酒也愈益严重。尽管他在年头一次和一个女人正式结婚,但长期积累的精神压力和人生失败感压倒了他。年4月27日,在从墨西哥返回美国途中,他从“奥里扎巴号”客轮上投海自尽,时年32岁。

哈特?克兰回顾了从坡到艾略特的美国文学历程,认为在此背景下产生的现代意识应是坚定的信念,而不是艾略特的悲观主义。哈特?克兰在评论界的命运坎坷,早期评论家认为他虽有天才但运用不当,导致他所写的是一些闪光但并不成立的片段——这与对莎士比亚的早期评价很相似——这种偏见以后渐渐改变。

长诗《桥》是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诗作。诗中的“桥”即布鲁克林大桥。年哈特?克兰在纽约居住的公寓,正是布鲁克林大桥的设计师约翰·罗布林曾经居住过的,从窗口可以看到这座桥。哈特?克兰把这首长诗视为对《荒原》的回应,他认为《荒原》过于悲观,忽略了“精神方面的事件及可能性”。哈特?克兰在诗中对美国历史进行了一种现代性、神话性的总结,以期彻底了解这种经历,指出现在与过去的紧密关系及未来的希望。《桥》全诗由一首序诗和8个部分(共15首诗)组成。

(HartCrane)

附录2:长诗《桥》的各章梗概——

关于年开始写作的《桥》(TheBridge),哈特?克兰在写给一个批评家的信中说:“它很粗略地根据直觉综述‘美国’。历史、事实、地理位置等都被转化为几乎独立于题材的抽象形式。‘我们的种族’的最初冲动力将被引向桥的顶点汇集。桥是我们富有建设性的未来象征,是我们的独特本性,其中也包括了我们富有科学和希望的未来成就。”

《桥》各章梗概:

开篇序诗,《致布鲁克林大桥》。

1、《福哉玛利亚》。哥伦布第一次航海归来时的独白。谈到理想化的中国。

2、《波瓦坦的女儿》。回忆自己童年和瑞普?范温克尔的故事。美国西部大草原的拓荒时代。在想象中见到弗吉利亚州印第安人头领波瓦坦(—)的女儿波卡红达斯,她是地上的女神。在生与死中跳舞的头人马库其塔。波卡红达斯成为美国化身,“肯定的处女地”。这一组诗由《海港黎明》、《范温克尔》、《长河》、《舞蹈》等几篇构成。

3、《短胸衣》。标题出自苏格兰一种威士忌酒商标和当时做茶叶生意时的一种快帆船的名字。巴拿马运河和纽约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生活景象、印象和噩梦。

4、《哈特拉斯海岬》。概述美国史。机器的盲目制造,土壤资源的利用,这其中的“神秘性”。两个人物与事迹:a、莱特兄弟制造并驾驶飞机;b、瓦尔特·惠特曼在路上、长岛的岸滩和曼哈顿街道上哀悼南北战争中的死者。

5、《三支歌》。现代世界对爱的三种歪曲。

6、《贵格山》。标题取自纽约地名,是贵格派教友会的聚会所。—年哈特?克兰在此居住。扫视传统的堕落及好莱坞。

7、《隧道》。指东河底下从曼哈顿到布鲁克林的一段地铁。一次地下旅行。

8、《亚特兰提斯》。标题取自柏拉图提到的沉入大西洋海底的古代城市名。对现代世界再次采取肯定的态度。

附录3:哈特?克兰言论片段——

论现代诗

(年)

现代诗早已度过了对许多古典束缚的反叛顶峰。所谓古典,早期不妥协者的首要背离的确更常在古典的方向,关乎一些被忽略的早期欧洲传统,而非那些首当其冲的维多利亚教条。

革命依然兴盛,却已是一个当代传统,其中原来那些对自由的阻碍即使没被完全铲除,也被随后实验的洪流所遮掩。对于严肃的艺术家,革命作为一个全情投入的事业确已不复存在。它仍在某些团体或运动里保持强劲势头,但在丰富的主题选择下,它的形式常常更加收拢而非开放。

同以往一样,诗人所思的须是自律地以形式综合经验。因为诗是一种建筑艺术,依靠的不是进化或进步的观念,而是永恒之下的当代人意识的表达,这也包括科学和其他变动因素所引起的意识的一切调整。在《关于莎士比亚的讲演集》里,柯勒律治给予我们通往自由创造活动的钥匙,揭开无可挑剔的古今每位诗人的职责。他说,“没有真正的天才作品能敢缺失它恰当的形式,也不太有这样的危险。作品不能没有法则,所以天才也不能没有法则:甚至正是如此构成了它的天才——在自我起源的法则中创造性行动的力量。”

比起绘画或其他艺术,诗更加亲近,同时有着更广泛而精准的指涉范围,因此更易显示出绘画或音乐等其他媒介里即将到来的变化。当然,这个逻辑的推理并不总适用于事实,比如像史特拉文斯基这样的现代作曲家,其所激起的全部意义似已在现今文学表达的维度之外。文学与绘画有着更可把握的联系;法国诗的象征主义运动也很可能是刺激印象主义绘画和之后立体主义绘画的一大因素。两种艺术平行而有些类似地趋向抽象的表达和形而上的再现。在这一近期的







































鐧界櫆椋庣綉鍧
鐧芥椋庢棭鏈熷浘鐗?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tanhuaz.com/xjebms/1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