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周

《低度开发的回忆》

导演：托马斯·古铁雷兹·阿莱

上映时间：年（古巴）

“美国人真是知道该怎么干事”，托马斯·古铁雷兹·阿莱执导的电影《低度开发的回忆（MemoriesofUnderdevelopment）》（）中的中心人物这样想（现在这部电影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新拷贝）。他是猪湾事件之后生活在哈瓦那的古巴人，但他这么想并不是在冷嘲热讽。他实际上根本没有在乎过美国人，在电影的后半段说他已经听说过纽约，对他而言真正吸引他的是自己的祖国将会如何。然而在影片杀青时，导弹危机依然阴云笼罩，这个问题悬而未决。

美国人对于这个男人，对于由塞吉欧·柯瑞里（SergioCorrieri）以恰到好处的慵懒所演绎的角色而言，就是不同于古巴人的名称而已。他是否确信卡斯特罗和年的革命者并不知道该如何干事？未必如此。他依然住在带有能俯瞰斑斓城市和无垠海景阳台的公寓里–这一点我们通过阳台上的望远镜就可以知道，不过望远镜暗示他的主要兴趣其实落在下面游泳池中的妙龄女郎身上。这部电影有一段亮眼的冷调滑稽场景，塞吉欧当时接受一位官员对他经济状况的盘问。你是做什么的？无业，他回答。那你靠什么生活？以前收来的公寓房租。这位官员提笔记下来：前房东。塞吉欧在想，虽然他的家具公司已被收归国有，车也被充公，但这笔钱还可以维持几年。

剧照，来自网络

当他的很多同胞，包括他的父母和妻子决定离开时，他选择在古巴留下来。对他的父母妻子来说，去迈阿密是他们明确要做的一件事。塞吉欧对他的婚姻思前想后，终于在妻子离开之前结束了婚姻关系，他还经常幻想着和那个来打扫公寓的女孩睡到一起，还和一个叫埃琳娜（黛西·加纳多斯饰）的年轻女子有一段情事，如果能改掉尖酸嘲讽的毛病，她这对塞吉欧来说倒是轻松愉快，然而对她来说直到他弃她而去时才感到一身轻松。他回忆起学生生涯，第一次去妓院，以及一段与他几乎结婚的德国姑娘的恋情。他和埃琳娜去游览海明威故居，那里已经成了一间博物馆。塞吉欧感觉，不过是一堆书和动物标本而已，而海明威就是个殖民地绅士。古巴人和《古庙战茄声（GungaDin)》电影里的没什么分别--他在年的电影和另一片大陆中找到类比，也并不意外。

剧照，来自网络

影片中大部分场景都是塞吉欧在哈瓦那街道上流连行走，以画外音的方式陷入思考。古铁雷兹·阿莱（GutiérrezAlea）用大量的人物、夜总会、旧式建筑、学校、出租车、海报、涂鸦、书架、空货架、以及源自古巴历史和西班牙内战的暴力动作蒙太奇（包括罗伯特·卡帕的垂死战士那张著名照片）精湛画面与之相伴。关塔那摩湾的基地的敞开，或许更确切地说是自居一隅。

塞吉欧感觉困惑。“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他环顾周围。然后接着又说：“我已经变了，这个城市已经变了。”他引用了聂鲁达（Neruda）的一首诗，当然他是献给哈瓦那而不是某一个人：“悲伤击败过你，你的一切就是场海难（todoentifuenaufragio）。”在这部电影由之改编的小说-埃德蒙多·德斯诺斯（EdmundoDesnoes）年的《无法慰藉之记忆》（书名来自于广岛之恋(Hiroshimamonamour)）中，塞吉欧借用兰波的话显示他距离文明如何之远：“显而易见，我属于低等的种族。

塞吉欧对他自己乃至城市的看法都是错误的。他自己根本没有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问题在于，如果世界依然存在，那么年以后这片废墟该会怎样遗留于世呢？这个城市改变了，也没有改变，电影就停留在我们始终所见的源源困惑和黯然默认之间的双旋律对位上，塞吉欧就在此间徘徊。有一个词可以代表他的状况，而这个词就在电影的片名中。塞吉欧把这个词用在除了他自己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上，所以这个词需要相当多次的解读。从德斯诺斯在电影问世后修改小说名就可以看出这个词是多么重要，我们可以从思考将这个国际经济术语用作文化或心理诊断会怎样开始。

剧照，来自网络

举几个例子铺垫一下场景。对塞吉欧来说，古巴是个“低度开发的岛”。他认为就像埃琳娜一样，难以沟通以及不协调就是“低度开发的特征之一”。他说：“我努力像欧洲人那样生活，但每一步都会遇到低度开发的问题。”“哈瓦那”，他用与其说怀疑不如说怀旧的口吻说，“曾经是加勒比的巴黎啊”。而现在它至多就是特古西加尔巴（译者注：洪都拉斯首都）。对古巴人来说有什么比连洪都拉斯的文化水平都不如更糟糕的事呢？为了更好的揣摩角色，导演古铁雷兹·阿莱让塞吉欧参加了一个有关不发达问题的圆桌会议，德斯诺斯本人也在参与讨论。一度闻名鹊起的舞台剧《连线（TheConnection）》的编剧杰克·盖尔伯（JackGelber）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在革命完成之后讨论低度开发或者别的什么事情，还要采取沉闷乏味的小组这种旧政权形式呢？其中一位小组成员承认，“低度开发”这个词“让人作呕”，另一位成员说“至少感觉不适”。

除了这部电影之外，凡是20世纪后期在拉丁美洲逗留过的人，都将会在虚伪自嘲的玩笑中反复听到这个词。这说明那些生活在所谓低度开发地区的人知道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不行，但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发达地区同样有很多事情不行，只是似乎无人留意而已。这种低度开发其实也可以作为一种享受，毕竟你不用像别人那样过着死板、机器人化和样板化的生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走走坑坑洼洼的路呢？或者像我的一位俄罗斯朋友说的，美国缺憾不在于到处是“禁止吸烟”的标牌，而在于实际上根本没人在标着“禁止吸烟”的地方吸烟。

电影中存在着时间的错位，并且明显试图把错误归咎于低度开发的本地居民。古巴革命是否真的改变了什么？当然是，这也是为什么塞吉欧在整个电影中一直思忖旧古巴的制度，就好像它必不可少无休无止一样。精英们想要实行欧洲模式，而群众甚至都还没听说过欧洲-这就是他们为何没有开化的原因，因为除欧洲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文明模式。当然，这个故事是完全虚构，电影中的影像只是用来展示它的本原。但这是一个拥有殖民地社会悠远特征的故事，如果你足够丰富并且愿意相信这个本原，那么它在很多方面都恰到好处。

塞吉欧相信吗？他似乎相信，但电影中有一个片段表明他相信的是别的什么。如果我们试着从字面上理解他的想法，那么他在其他方面如此微妙和具有优越感的尖酸嘲讽，完全错过一个重要的维度。“我努力像欧洲人那样生活，但每一步都会遇到低度开发的问题。”虽然他并不是在自嘲，连沉闷乏味小组的成员都明白这点，但这部电影是在自嘲。

剧照，来自网络

然而塞吉欧并不是简单地倨傲-除了这些以外，根本就不是倨傲。他给出了一个精彩的评论，如果不是猜谜的话，那么这个评论或可会回答我们关于他的大部分问题。当时他在向一位前往迈阿密的老朋友告别，他觉得这个人代表了塞吉欧正在蜕皮的前生。离别的朋友就是曾经的塞吉欧，我在这里直接引用他的话：“革命虽然毁了我，但却是我对愚蠢的古巴资产阶级的报复。“

因此，用在过去的自己身上也是一样。当然，这种想法有点儿小家子气。革命当然还有其他目的，并不是为了给资产阶级一个自嘲的机会。但至少他明白了什么是阶级，他的阶级是怎样的，以及与革命有什么联系。他应该不会逃避他无限的自尊，或者对立场的热爱，但我们并不能抱有希望。还有一些和低度开发类似的东西，超越一切的尖酸嘲讽，尽管或许不在塞吉欧觉得应该在的地方。

本文基于创作共用协议(BY-NC)由夏鸟探索发布

译校：锐普技术翻译（ReptaTransServ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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